
咱們先來聊聊鸚鵡。 鸚鵡在所有鳥類中,可以說是最聰明的種類之一,它們的智力大約與烏鴉不相上下,放眼整個動物界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智商動物。 而跟烏鴉相比,鸚鵡還多了一個絕活——學人說話。 烏鴉顯然沒有這個能力,所以大家直覺裏就會覺得,鸚鵡似乎比烏鴉還要機靈幾分。
那麼會說話的鳥,之前我們提到過一種——八哥,同時也順帶講過遼哥(也叫九官鳥)。 這兩種鳥跟鸚鵡一樣,因為會學人說話而成為常見的寵物鳥。
提到這些鳥學人說話,人們很容易想到“鸚鵡學舌”這句話,意思是它們只是模仿人類說話的聲音,聽多了就學會了,只是模仿發音而已。 就像有人教它“戴口罩啊,戴口罩啊”,它能學著說,但它並不知道真正含義。 若說八哥、遼哥,乃至絕大多數鸚鵡是這樣,也確實沒問題。 不過,還真有一種鸚鵡顯得與眾不同——那就是非洲灰鵡。 它們說話的語調和發音清晰度,已經和人類極為接近,有時甚至能以假亂真。 而且,研究顯示,它們極有可能不止是簡單模仿,還能够理解單詞,甚至是句子的意思,與人展開真正的對話。
更誇張的是,這些傢伙有時還會展現幽默感,讓人恍惚間覺得是不是有人在幕後跟它合演雙簧——感覺特別不可思議。 它們為何這麼厲害? 今天就好好認識一下非洲灰鸚鵡。 比如說,有那麼一隻灰鸚鵡經常被認為是世界上最聰明的鳥兒,它的名字叫Alex。 為何說它最聰明? 因為它似乎能理解自己說的話。
什麼意思呢? 不是簡單的學個音,比如研究人員給它看兩把鑰匙,問它倆有什麼不同,它回答“顏色”(What’s different?Color)。 然後再問它倆有什麼相同,它又回答“形狀”(You tell me what’s the same?),接著再問“哪種顏色更大呢?”它回答“黃色”。 也就是說,Alex不僅能區分顏色和形狀,還理解“大”和“小”、“相同”和“不同”這些抽象概念。 它若不知道這些詞的意義,就不可能這樣跟人對話。
還有一個例子也能說明問題:Alex曾經單獨學過“yummy”(好吃)這個詞,也學過“bread”(麵包)的詞義。 結果有一次它第一次見到生日蛋糕,嘗過之後竟然冒出一句“yummy bread”,自己就把這兩個詞組合起來了,聽著很離譜。 而且,你想想,生日蛋糕和麵包長得並不相同,是它吃過之後才發現忌廉下的部分屬於“bread”。 很明顯,Alex對“bread”這個概念有自己清晰的理解。
另外,Alex還被認為是第一隻會主動提出問題的動物。 某次它照鏡子時,對著鏡子發問“what color?”——也就是它在問自己是什麼顏色。 主人告訴它“你是gray(灰色)”,它立刻學會了“gray”這個詞。 也就是說,Alex不光是被動等人問問題來回答,它偶爾還會有自己的想法,並主動發起對話。 一隻動物竟然能有這樣的行為,真讓人感到顛覆認知。
實際上,網絡上流傳不少灰鸚鵡和人對話的視頻,很多觀眾或許也看過。 有些鸚鵡表現似乎比Alex還厲害,仿佛什麼都能聽懂,對答如流。 不過為什麼Alex更出名? 我覺得是因為可信度:網路視頻裏,灰鸚鵡確實說了很多話,發音也很漂亮,但它們是不是真的在和人類互動? 視頻有沒有剪輯? 我們不得而知。
而Alex這邊,則由科學家艾琳·佩帕伯格(Irene Pepperberg)用整整三十年時間進行訓練,訓練方法嚴謹周密,過程一直受到其他學者關注,也有大量現場拍攝畫面佐證。 所以它的可信度就高很多。 實際上,除Alex之外,科學界還關注過另一隻灰鸚鵡,名字叫N’kisi。 據說它掌握了約一千個單詞,會說很多完整句子,而且上下句之間還能銜接,十分厲害。
N’kisi最出名的事件,是和全球最著名黑猩猩研究專家珍·古道爾博士之間的一段互動。 訓練中,N’kisi看過古道爾博士與黑猩猩的合影,也學會了“chimp”(黑猩猩)這個詞。 後來古道爾博士親自來拜訪它,N’kisi居然認出了她,並開口問:“Got a chimp?”(你帶黑猩猩了嗎?) 這句話簡直透著股幽默感,把古道爾博士都逗服了。 她稱讚N’kisi是“物種間交流的典範”。 要知道,她研究的黑猩猩可還達不到這種境界呢。
那麼,非洲灰鸚鵡究竟為什麼在語言上如此出眾? 這就要從野外的灰鸚鵡說起。 全世界現存鸚鵡約有四百多種,隸屬於鳥綱鸚形目下的四個科:鸚鵡科、金剛鸚鵡科、鳳頭鸚鵡科和鷯(yào)鵡科。 其中絕大多數物種屬於鸚鵡科和金剛鸚鵡科。 有些地方會把鸚鵡科稱作舊世界鸚鵡科,把金剛鸚鵡科稱作新世界鸚鵡科,意在用原產地來區分,不過其實這叫法並不是特別精確。 像咱們今天的主角——非洲灰鸚鵡,原產非洲,它卻隸屬於所謂“新世界”那一科,並且是金剛鸚鵡科的模式物種。 所以“新世界鸚鵡科”這個叫法多少有點容易引起誤會,不如叫“金剛鸚鵡科”來得合適。
世界上絕大多數鸚鵡原產地都在熱帶或亞熱帶,尤其大洋洲和南美洲種類最多,主要分佈在低緯度的森林、雨林地區。 灰鸚鵡自然不例外,它們的老家就在非洲中部和西部那片赤道附近的區域。 它們的外形也很容易辨認——大多數鸚鵡給人的印象是五顏六色、花花綠綠,但灰鸚鵡全身上下幾乎就是灰色一片,眼睛周圍有一圈白色,看起來相當低調,不過辨識度高。 它們身上唯一鮮豔的地方是尾巴,而且還是鮮紅色,飛起來時特別顯眼,像是掛了個警示燈,這也是它們的標誌性特徵。
在野外,灰鸚鵡是典型的群居生活。 不管是在樹上還是到地面覓食,常常成百上千只乃至上萬只烏泱烏泱地聚在一起,非常壯觀。 從性格上看,灰鸚鵡不僅喜歡群居,更是喜歡社交,跟同伴之間的互動交流特別密集頻繁。 用時下流行的話說,每一隻都堪稱“社牛”或“話癆”。 比如動物學家在剛果研究野生灰鸚鵡時發現,這些傢伙安靜待在樹上時,也能發出多達兩百多種叫聲; 其中有九種是模仿別的鳥,還有一種是在模仿蝙蝠。 雖然聽不懂它們究竟在說什麼,但感覺就像在聊別的物種的“八卦”,提到蝙蝠時就來一句模仿音,仿佛在嚼舌根一樣。 由此可見,灰鸚鵡天生就是“話癆”,有强烈的交流欲,這種社交内容也可能是它們後來能學會人類語言的基礎。
不過,想要“說話”是一回事,能發出類似人類聲音又是另一回事。 畢竟,就算是跟人類親緣關係最近的黑猩猩,也沒聽說過哪只真能開口講人話。 那為何灰鸚鵡能發出如此近似人聲的音調?
首先,和八哥類似,鸚鵡的鳴管可以做出非常精細的調控,它們有大量肌肉和神經專門負責控制鳴管,這便是它們能類比各種聲音的基礎。 其次,就像人類說話不僅靠聲帶,還需要舌頭和嘴巴來協調。 鸚鵡因為日常吃堅果、種子,需要用堅固彎鉤似的鳥喙去夾碎,再配合舌頭頂住、固定、舔食。 所以它們的舌頭又厚實又靈活,與人類舌頭頗為相似,發音時能更準確、更清晰。
然而,有了靈活的鳴管和舌頭,依然不够。 還需要足够發達的大腦來支持語言中樞。 比如猿類的發聲結構並不比我們差,理論上具備發出類似人聲的器官,但它們缺乏複雜的神經訊號來進行語言控制,所以只能發出簡單叫聲。 有點類似口琴:同樣的口琴,會吹的人能演奏動聽旋律,不會吹的人只能“嗚嗚嗚”。 鸚鵡之所以能像人那樣說話,就說明它們的大腦具備了一定的語言處理能力,尤其是灰鸚鵡,更是達到了驚人的程度。
再者,人的因素也必不可少。 野外灰鸚鵡即便再聰明,也只能學同伴或周邊動物的叫聲。 唯有長期和人生活在一起,經由人類專門訓練的灰鸚鵡,才能將潜力完全激發出來。 比如Alex,據說它的智力可達到五六歲兒童水准,並且直到它三十一歲去世前,還一直在進步。 要知道灰鸚鵡的平均壽命能到四十五歲,如果不是意外去世,也許它還能學到更多東西,頗為可惜。
除了語言能力之外,灰鸚鵡還進行過一個著名的實驗,結果讓人類都自歎不如。 2020年,德國馬克斯·普朗克鳥類研究所的團隊發表了一項關於八只非洲灰鸚鵡的研究,他們想探究灰鸚鵡有沒有“利他”行為,也就是在不計回報的情况下幫助別人。
測試非常嚴謹。 首先,灰鸚鵡們都接受了訓練:如果它們把手中的籌碼遞給工作人員,就能換到食物。 八只灰鸚鵡很快明白了規則。 正式測試時,讓兩隻灰鸚鵡合作完成任務:A和B分別在兩個小隔間,中間有個小孔能遞東西。 A有十個籌碼,但A的“換食物視窗”被堵住了,它自己換不了食物; B那邊可以換食物,但它沒有籌碼。 A馬上意識到自己留著籌碼沒用,不如直接給B,讓B去換食物,於是A就在沒有任何回報的情况下,把所有籌碼都遞給了B,讓B吃了個痛快。
研究人員讓所有八只灰鸚鵡都扮演一遍A的角色,結果有七只在第一次測試時就主動給了同伴籌碼,讓它去換食物,自己卻空著,也毫不在意。 看來利他行為在灰鸚鵡中非常普遍。 為了排除它們是“好玩”才遞籌碼的可能性,研究人員又設計了三個額外測試:
1.如果兩邊的換食物視窗都堵上,A看見B也換不了,自然就不給; 可當B那邊視窗一開,A又立刻把籌碼給B。
- B那邊沒人,A也不會給籌碼。
- B那邊換不了,A自己能換時,A便自己拿去換。
這些都顯示A能够判斷B是否能從中受益,才願意給籌碼。 由此可見,灰鸚鵡確實存在不計回報的利他行為。 在鳥類中,這是第一次被證明。 此前研究烏鴉都沒發現這種現象,而在整個動物界裏,除人類外,也只有倭黑猩猩和紅毛猩猩展現過類似舉動。 灰鸚鵡真是了不起。
研究人員隨後又拿藍頭金剛鸚鵡來對比。 它們同屬於金剛鸚鵡科,但藍頭金剛並沒有像灰鸚鵡那樣給同伴傳遞籌碼。 科學家分析,這或許是因為群體規模的差异:藍頭金剛鸚鵡通常只和兩到四只同伴一起生活,社群小得多,無法和灰鸚鵡的大規模群居相提並論。 囙此,灰鸚鵡的語言能力、智力水准和利他行為,或許都與它們高度社會化的群居習性密切相關。 社交越豐富,大腦就越發達。
然而,如果把灰鸚鵡關在籠子裏,它們失去群居生活就完全變了樣。 在寵物市場上,因為會學人說話,鸚鵡是最受歡迎的鳥類之一。 2020年有項統計稱,全球鸚鵡中,大約有一半被人類飼養,與野生數量相當。 不過飼養鸚鵡面臨一個大問題:它們的社交需求很高,尤其像灰鸚鵡這種“社牛”内容的。 你得每天花大量時間陪它們互動,它們才能過得舒心。 就好比讓一個“話癆”整天憋在家裡,除了收快遞跟人說“謝謝”就沒別的交流,那簡直要發瘋。
Alex作為研究對象,每天都有人和它交流、玩耍,還有充實的訓練計畫,所以它的語言和認知水准才如此發達。 普通家庭如果沒有那麼多時間,灰鸚鵡很可能會感到孤獨,於是出現一個常見的症狀——拔毛症。 它們會把自己身上的羽毛一根根拔掉,就像自殘一樣。 這種行為在野外幾乎從未見過,而人工飼養的灰鸚鵡裏,有統計稱約40%都出現過類似症狀,原因之一就是它們對社交的渴望無法得到滿足。
再者,大規模的寵物交易也讓灰鸚鵡野外種群的生存每況愈下。 比如加納的灰鸚鵡,在短短二十多年時間裏數量就銳減了90%以上,很多地方已局部滅絕。 另有資料顯示,從1975年起,國際貿易中“合法出口”的灰鸚鵡就達130萬只左右,而它們在捕捉、運輸過程中死亡率能高達60%。 也就是說,被抓獲的灰鸚鵡起碼有兩百多萬只——這還只是合法部分,非法交易就更加難以估算。 囙此,早在2016年,灰鸚鵡就被列入《國際自然保護聯盟瀕危物種紅色名錄》,需要加大保護。 至於普通人想把灰鸚鵡當寵物,恐怕並不推薦。 如果真喜歡它們,不如就多看幾遍這個介紹吧。
以上,就是咱們對於非洲灰鸚鵡“會說話”的由來、智力研究以及保護現狀的詳細認識。 它們的語言能力、幽默感、利他心都讓人驚歎不已,卻也在呼籲人們重視它們的生存和保護。 畢竟,這種“會說話的智者”,值得我們用更多善意與關注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