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們提到過一種叫螳螂蝦的生物,大家還有印象嗎? 它有兩種類型:一種長著一對小鼓槌,最擅長“彈腦瓜崩”,能把來吃它的章魚敲得懷疑人生,連螃蟹的大螯都能擊碎,兇猛得很。 另一種則更像螳螂,長著一對鐮刀,平時藏在洞裏,等小魚從上面經過,它就瞬間沖出來,一刀解决,速度之快,讓人不看慢鏡頭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囂張得很。

不過,海洋裏還有一種生物,捕獵管道和鐮刀型螳螂蝦差不多,可螳螂蝦給人的感覺是身手不凡、酷似武林高手,而這位老兄怎麼看都是邪惡恐怖的反派形象,完全不用化妝就能演怪物。 它就是惡名昭著的博比特蠕蟲。 更有意思的是,幾乎所有介紹它的影片都爭相把它拍得越嚇人越好,對膽小的觀眾或小朋友而言並不友好。 所以今天這一期,我想試著讓它看起來別那麼嚇人。
說到海底世界最絢麗多彩的地方,大家首先會想到珊瑚礁。 五顏六色、造型各异的珊瑚打底,再加上海葵、海百合等“濃妝豔抹”的生物,共同營造出一個華麗的水下世界。 住在這裡的魚類也都把自己打扮得花俏,這裡就是它們的時尚秀場。 而博比特蠕蟲和它的親戚們,也偏愛住在這樣的地方。
如果你觀察過某些珊瑚礁,會發現上面長著螺旋形、毛茸茸的東西,有各種顏色,還呈尖錐形,看起來就像一棵棵迷你聖誕樹,非常喜慶。 而且它們往往成對兒出現,每一對的大小、配色都差不多。 更有趣的是,你只要靠近,它們就瞬間“消失”了——其實是嗖地一下縮回了珊瑚內部。 在珊瑚上,它們造了個洞,一旦有動靜,就立刻鑽進去,非常機敏。 那麼這些“聖誕樹”到底是什麼呢?
如果我告訴你,這些其實是“蠕蟲”,你也許會覺得在開玩笑:蠕蟲不該是那種軟塌塌、扭來扭去、讓人覺得有點噁心的東西嗎? 一般情况下確實如此,可這些“聖誕樹”確實屬於蠕蟲。 只是因為能暴露它們本體的部分都藏在珊瑚裏,你看到的僅僅是它們的觸鬚或頭冠。 確切地說,它們的俗名叫“聖誕樹蠕蟲”,真正的學名是“旋鰓蟲”,也就是“螺旋形的鰓”的意思。
它們的結構是這樣的:先在珊瑚上打個洞,再分泌物質加固,做成一根硬管,整個身體藏在管子裏,只把那對螺旋形的觸鬚(也叫頭冠)露到外頭,一有危險就縮回去,並用一個蓋子將管口封住,等危險過了再把頭冠伸出來。 它能存活,全靠這兩棵“聖誕樹”:它們既是呼吸器官,也能通過上面的細小纖毛過濾浮游生物並把“食物”搬到嘴邊,而且還負責“視覺”,上面分佈了大量眼點,可用來感知明暗變化。 你一靠近,它馬上察覺,呼啦一下收回洞中——這就是聖誕樹蠕蟲的生存之道。
看完“聖誕樹蠕蟲”,是不是突然覺得蠕蟲也能美得很驚豔? 其實除了它,還有一種叫“羽鰓蟲”,跟“旋鰓蟲”一樣,都屬於“羽鰓蟲目”。 它們的身體構造差不多,只是外露的觸鬚沒呈螺旋形,而是散開的樣子,所以又被形象地稱為“雞毛撣子蟲”。 不過它和聖誕樹蠕蟲比起來稍顯遜色:它的管口沒有蓋子,縮回去後洞口是敞開的,私密性稍差一些。 所以你也可以理解成:“聖誕樹蠕蟲”是“雞毛撣子蟲”的升級版,强化了某些關鍵細節。 但即便是“雞毛撣子蟲”,對一條蠕蟲來說,也已經算是相當驚豔的存在了。
好了,欣賞過“聖誕樹蠕蟲”和“雞毛撣子蠕蟲”之後,大家可能會問:這倆長得如此美麗,而博比特蠕蟲卻那麼恐怖,你還說它們是親戚? 它們究竟是怎麼個親戚法? 其實,它們都屬於環節動物門多毛綱的一個家族,可謂是“奇葩輩出”。 比方說“食骨蠕蟲”,是世界上唯一沒有嘴和消化系統、卻不屬於寄生類的生物,專門分解鯨魚屍體的骨骼; 又比如生活在深海熱泉裏的管蟲,可以在極端環境下生存,同樣造個管子把自己藏起來,能長到三米多、活兩百五十多年,相當誇張。 但要論知名度,這個家族真正的“大哥”還得數博比特蠕蟲。 只要看過它捕獵的人,恐怕這輩子都忘不了。
為什麼印象這麼深刻? 原因大概有兩個:其一,這貨長相實在讓人難以言喻——露在外面的部分就是五根觸鬚加一堆大獠牙,一瞅就覺得兇惡至極。 它偷襲獵物後,會不斷把對方往洞裏拖,一口氣還沒拖完,似乎還能再拽幾下,過程讓人毛骨悚然,仿佛能聯想到被拖進去的獵物窒息絕望的情景,想想就後背發凉。
第二個原因是它的長度,跟普通蠕蟲給人的印象完全不一樣。 它跟聖誕樹蠕蟲一樣,大部分身體都藏在洞裏,一般能達到一米左右,現時發現最長的有三米,豎直埋在海底時差不多有一層樓那麼高,這哪還是咱印象中那種蠕蟲? 更驚人的是它那對大獠牙能張到比身體寬一倍,且帶尖刺。 一旦捕獵時,它會提前打開獠牙,像布好捕獸夾,夾住獵物後無論是誰都別想跑。 就算是表面長刺的河豚也會被硬生生拖進洞裏,小魚更是時常被它攔腰截斷,場面慘烈。
說起博比特蠕蟲名字的由來,也頗有戲劇性。 1993年,生物學家特倫斯·高斯利內博士在撰寫新書《印太珊瑚礁動物》時,剛好寫到他在菲律賓觀察到的一種巨大沙蠕蟲。 恰好那年美國有對“博比特”夫婦鬧矛盾,妻子趁丈夫熟睡時“一怒之下割掉了某個部位”,具體細節咱就不多說了。 高斯利內博士後來解釋說,這種沙蠕蟲用大獠牙夾斷魚的管道讓他聯想到那起新聞,就給這種蠕蟲取名“博比特蠕蟲”,由此而來。
總之,無論是外形、捕獵管道還是名字本身,博比特蠕蟲都透著一股“恐怖氣息”。 可能有些觀眾已經開始覺得不適,別急,接下來我要儘量往“不嚇人”的方向說。 前面提到,現時紀錄中發現最“長”的博比特蠕蟲是299釐米,但並不是在海底發現的,而是在船上。 2009年,日本某漁港在清理港內停泊的一艘服役13年的船時,竟然在船上找到了這條博比特蠕蟲。
這就很奇怪了,因為成年的博比特蠕蟲只會在海底打洞,哪能跑到船上? 唯一的可能性是,它在幼蟲期作為浮游生物時混進了船裏,憑藉吃船上殘留的東西一路生長到三米,卻一直沒人發現,實在有點離譜。 不過重點在於它雖然接近三米,卻只有433克重,不到一斤; 最寬處是25毫米,也就是一根大拇指的粗細。 也就是說,即便長度達到三米,博比特蠕蟲也不過大拇指粗細,跟人們想像中的“海底怪物”還是有明顯差距的。
有些視頻裏,它顯得特別大特別嚇人,實際上可能是因為鏡頭拍得很近。 而且它捕捉的魚,包括章魚,往往也都體型不大,遠沒有想像中那麼恐怖。 甚至有人拍到博比特蠕蟲吃藻類或腐肉,說明它歸根到底就是為了糊口,只是長相兇狠,吃相難看罷了。 試想,虎鯨擱淺捕海豹,我們贊它“勇猛”; 座頭鯨張口就吞下一群小魚,我們稱它“大氣”; 海豚用巧妙方法讓魚自己蹦進嘴裡,我們誇它“機智”。 到了博比特蠕蟲這兒,卻給它貼上“邪惡、兇殘”的標籤。 可它不過就是條大拇指粗的蠕蟲,到底能“邪惡”到哪種程度呢?
尤其是看了下麵這段,你可能還會同情它。 2016年有段視頻爆紅,拍攝者自己都沒想到會火。 原來他在海底放了個奇怪的方形鐵盒,等了一會兒後,鐵盒忽然抖了一下,像是觸發了某種機關。 拍攝者把盒子拎起來,竟然逮到了一條博比特蠕蟲。 更妙的是,他不是硬把它從洞裏拽出來,而是在鐵盒上掛了個空瓶子,利用瓶子的浮力,一點一點把蠕蟲往上提,這個過程持續很久,看得出他生怕蠕蟲斷掉。 可惜最終還是斷了。 斷開的瞬間,他一個箭步沖上去,眼疾手快地用手把斷掉的後半段薅了出來,看得觀眾目瞪口呆。 大家原以為這蠕蟲兇殘無比,沒想到竟被這麼輕易收拾; 有人還誇他幫小魚們除了一害。
有些觀眾就好奇,這位小夥為什麼抓博比特蠕蟲? 看他這嫻熟手法像是行家。 原來他用它來做釣魚誘餌,某些魚特別愛吃博比特蠕蟲。 一向在視頻裏“兇相畢露、手段殘忍”的博比特蠕蟲,就這麼淪為了釣魚的誘餌,跟它們環節動物門的同門“蚯蚓”算是同病相憐,確實有點唏噓。 而且這事兒也說明博比特蠕蟲很脆弱,特別容易斷。 它們有時混進水族箱的岩石或珊瑚裏,被人發現後,往往就會斷成幾截。 有人猜測這是一種自我保護機制,斷下來的每一節都能再長成完整個體,但現時似乎沒有確鑿證據。 比照蚯蚓,這種說法也不是全無可能。
更誇張的是,曾有研究證實,有些小魚甚至還會主動圍攻博比特蠕蟲。 2016年,瑞士巴塞爾大學的研究團隊在印尼的倫貝海峽花了四年時間觀察博比特蠕蟲,發現一種名叫“烏面赤尾冬”的小魚常被博比特蠕蟲偷襲,死了不少同伴,算是跟它們結了“血海深仇”。 於是小魚們選擇反擊——朝博比特蠕蟲洞口噴水。 他們總共觀察到54次類似行為,分兩種模式:有時是一條魚先發現蠕蟲,開始噴水,周圍的魚見狀即使沒親眼看到蠕蟲,也會跟著一起噴,最終形成幾條魚“集體圍攻”的場面; 另一種情况是某條魚遭偷襲後動靜太大,暴露了洞口位置,附近的魚就紛紛趕來朝洞裏噴水。
不過,這種“圍攻”其實傷不到蠕蟲。 它要是覺得不舒服,只要縮回洞中歇一會兒,等小魚們噴完走人,它照舊活動。 研究人員推測,小魚群也許是想在洞口噴出一個坑,做個記號,好讓路過的同伴警惕。 這種行為大多是幼魚才會參與,因為它們喜歡群居,成魚則更習慣獨來獨往,“見怪不怪”。 也可以理解為“小魚初生牛犢不怕虎”,等它們長大了就知道要躲著這位“刺頭”了。
這樣看來,博比特蠕蟲其實沒有傳說中那麼恐怖:它頂多大拇指粗、極易被扯斷,平時只能藏在泥沙中偷襲小魚,還常被一群小魚反過來圍攻,說不定哪天又被空瓶子帶走,委實鬱悶。 反觀“聖誕樹蠕蟲”和“雞毛撣子蟲”,美美地待在珊瑚上,就能吃得飽飽的,也不招人嫌。 這同屬多毛綱的蠕蟲,命運咋就差這麼多呢? 恐怕也只能感歎一句:同樣是蠕蟲,待遇卻天差地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