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們之前聊過一種特別像外星生命的動物——七鰓鰻。 今天呢,就來說說它的大哥——盲鰻。 盲鰻和七鰓鰻一起組成了“圓口綱”,它們與以文昌魚為代表的頭索動物、以海鞘為代表的尾索動物相比,堪稱脊索動物門裡最古老的一支。 從化石證據來看,至少在三億多年前,它們就長成現在這個樣子了,算得上是“活化石”,也是地球上最早出現的脊椎動物之一。 盲鰻和七鰓鰻這哥倆幾乎經歷了所有已知的大滅絕,卻一直存活至今,可見它們的適應能力有多强,地球風雲變幻都奈何不了它們,可謂“很有一套”。

不過,這對近親的生存之道卻完全不同。 之前說過,七鰓鰻有兩種生存模式:幼年時期躲在泥沙裏,靠過濾浮游生物過活。 當遠古時代海裡還沒啥魚時,它們大概就這麼混口飯吃。 後來魚類大量出現後,有些七鰓鰻開發出了“吸血鬼模式”,吸在大魚身上喝魚血、吃魚肉,靠寄生混到今天。 但當大哥的盲鰻從不幹寄生這種事兒,它們選擇了海洋裏最“崇高”的職業——食腐。
提到海洋裏的食腐動物,之前已經聊過不少了。 比如軟甲綱的大王具足蟲就是狠角色,連科學家實驗用的鱷魚那層厚甲都擋不住它們的撕咬,非常兇猛; 還有“海猪”,當別的食腐動物在大口吃肉時,“海猪”就在旁邊過濾泥沙找吃的,被稱為海底“吸塵器”; 睡鯊、章魚、盾龍蝦、食骨蠕蟲等等,也都是食腐專家。 很多人都聽過那句話:“一鯨落,萬物生。”這絕不是誇張:在鯨的遺骸周圍尋求生計的生物,的確有上萬種。 當一頭十幾噸重的鯨魚屍體沉入海底時,最先抵達現場的先頭部隊裏,盲鰻往往必在其列。
雖然盲鰻沒有魚鰭,但它們有槳狀的尾巴,遊動速度還算不錯。 深海裡難得出現如此盛宴,誰遊得快,誰就能先佔據美味。 茫茫黑暗的海底“黑燈瞎火”,想找吃的只能靠嗅覺。 盲鰻這個名字也能說明問題——它們的眼只能算稍具感光功能,基本看不見什麼。 它們臉上最明顯的是一個大圓孔,你可能會以為那是嘴,其實那是鼻孔,用來聞味道。 鼻孔周圍的一圈觸鬚也很敏感,盲鰻就靠它們定位落下的屍體。 而真正的嘴巴藏在鼻孔下麵,比七鰓鰻的口器還恐怖:平時收在裡面,你看不出什麼名堂,一旦翻出來,就像吐出兩大塊肉球似的,非常嚇人。
那兩塊“肉球”上整整齊齊排列著兩對牙板,看起來有點像“捕獸夾”。 盲鰻吃東西時,先把嘴翻出來,用牙板咬住皮肉,再把嘴翻回去,過程看著就很詭異,但撕咬效率還不錯。 如果碰到特別難咬的部分,盲鰻還能打個結,像拔蘿蔔一樣用力把肉撕下來,特別巧妙。 它們常常咬穿屍體的外皮,直接鑽進去吃,而且往往會一大群一起來,處理屍體的效率非常高。 這也解釋了它們能在大滅絕中生存下來的原因:大滅絕時期,海底掉下的屍體可不少,對盲鰻來說反倒是“利好消息”。 同時,深海浩瀚,屍體不常掉到它們頭上,盲鰻就練出了“餓得住”的本事——它們能通過皮膚吸收環境裏的營養物質,雖然和吃肌肉大餐差遠,但勉强能維持個收支平衡,撐幾個月沒問題,就等下一具屍體的到來。
當然,盲鰻除了“餓不死”,還有一項離奇的“不死技能”。 既然說到盲鰻,就不得不提2017年那場“名場面”:當時一輛卡車出了事故,一整車盲鰻倒在公路上,導致現場到處都是黏液,看起來像外星生物入侵一樣,畫面迅速在網絡瘋傳。 從那以後,人們一提起盲鰻,第一反應就是“黏液”,甚至有人直接把它叫“黏液鰻”,倒也貼切。 黏液既然成了盲鰻的標誌,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
2010年,紐西蘭研究團隊就拍下了珍貴畫面:他們在攝像機前設了誘餌,吸引盲鰻來吃,期間記錄到14次盲鰻被攻擊的場面,出手的捕食者包括鯊魚、鰻魚、獅子魚等兇猛選手。 然而,所有攻擊都沒能傷到盲鰻。 其中12次能清楚看到,是盲鰻的黏液起了關鍵作用:捕食者嘴裡全是黏液,張著大嘴,滿臉“生無可戀”,最後只能作罷。 而更離譜的是,盲鰻似乎根本不在乎被咬,一旦被攻擊,它們依舊回頭繼續吃誘餌,像啥事都沒發生一樣,真是自帶絕對自信:只要黏液防禦一開,捕食者也只能自討苦吃。 更何况,對方要真一時沒撐住掛了,還成了它下一頓的“自助餐”,這一切仿佛盡在盲鰻掌握之中。
盲鰻為什麼有如此自信? 作為火影迷,很容易聯想到“絕對防禦”——無論哪被打,防禦都會自動抵達受擊點。 盲鰻也有類似本事:它們全身佈滿黏液腺,從頭到尾約有一百個,哪裡被咬,哪裡就瞬間“噴射”黏液,精准又不浪費。 盲鰻黏液會黏在魚鰓上,讓對方呼吸困難,咬得再狠也只能一邊嗆咳一邊逃之夭夭。 這是它們的覈心防禦策略。 唯一的“小遺憾”是,幾千萬年後出現的海洋哺乳動物對這個黏液戰術不太在意:人家不用鰓呼吸,黏液就跟喝粥似的,沒啥壓力。 不過好在這些傢伙暫時也不流行吃盲鰻,所以盲鰻的黏液防禦,依然算挺牢靠的。
除此之外,紐西蘭研究團隊還發現,盲鰻不僅是食腐,也具備主動捕獵的潜能。 2009年,他們在大堡礁意外拍到盲鰻捕獵活物的畫面:有條赤刀魚躲在石縫裏,盲鰻循著味道一頭紮進去後靜止不動,過了一陣子便叼著赤刀魚出來。 這是首次確鑿的“盲鰻捕殺活物”證據。 研究人員推測,盲鰻可能在洞裏釋放大量黏液,讓獵物窒息或難以逃離——黏液捕獵也很“完美”。 這就讓我們思考:盲鰻到底是真的只吃屍體,還是誰死了都不重要,反正它都吃?
再說說盲鰻到底有多少黏液? 科學家曾做過實驗:一條只有60克重的盲鰻,竟能釋放24昇黏液,是自身體積的400倍以上,這看起來消耗巨大。 於是引發了科學界的興趣。 加拿大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生物學家道格拉斯·弗吉(Douglas Fudge)在2005年曾發表研究稱,盲鰻的黏液中約99.9996%是水,黏蛋白約占0.00015%,黏液絲約占0.0002%,其他幾乎沒有。 也就是說,盲鰻體內只需儲存極少量的黏蛋白和黏液絲,能量花費並不高。 一旦黏液絲釋放到水裏,就像解開了線團,瞬間延展; 黏蛋白則把它們互相連接成三維網絡,在半秒之內膨脹一萬倍,把大量水裹進黏液結構中。 這樣一來,便能在捕食者的鰓上發揮致命效果:讓對方呼吸困難。
同時,把這團黏液拎出水面,水就會流失,難以“保留”住水分。 但只要在水中,對魚鰓的破壞力足够將魚憋壞。 盲鰻就能以極小代價達到理想防禦目標,可謂“高性價比”設計。 2016年,瑞士一個團隊又進一步發現:盲鰻黏液在“縱向拉伸”時黏度會上升,而在“橫向剪切”時黏度會下降。 好處很明顯:當魚咬下去,或張口吸水時,就相當於拉伸黏液,黏度升高讓捕食者更難受; 而當盲鰻自行打結刮黏液時,動作以剪切為主,黏液就變得稀薄,更易清除。 這套“拉伸增稠、剪切變稀”的機制把黏液玩得“明明白白”,確實讓人佩服。
不過,有人就納悶:盲鰻的黏液防禦是在被咬之後才啟動的,萬一鯊魚直接咬斷它,不就防不勝防了? 這就要提到盲鰻的另一大殺手鐧——類似“蜜獾”那種“咬不死”體質。 非洲草原上的獅子、豹子都不願輕易惹蜜獾,一個原因是蜜獾皮又厚又結實,另一個原因是皮鬆弛,能在被咬住的情况下扭頭反擊。 盲鰻對付鯊魚的原理差不多,也是“皮特別松”。 從外形看就能發現,它的皮膚總是皺巴巴、松垮垮,像裹了個袋子。 事實上,它的皮膚與身體只在背脊那一條線和黏液腺區域連接,其他地方都是分離的; 皮膚和身體間還充滿了血液,形成“血腔”,使盲鰻成為全脊椎動物裏血液占比最高的物種,看起來像“不太飽滿的血腸”。
弗吉博士做過測試:給盲鰻血腔注入液體,直到注入相當於盲鰻體積40%的量後,血腔壓力才開始上升,說明它預留了巨大空隙。 囙此,當鯊魚咬住盲鰻時,只會咬破皮,肌肉和器官往邊上一滑,根本不會被牙齒刺穿。 這套“血腔+松皮”系統就是盲鰻淡定任咬的底氣。 即便皮破了,也不至於大出血,因為血腔內外幾乎沒壓差,再加上盲鰻本身的凝血機制,很快就能止血。 怪不得盲鰻被咬後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啃食物——反正沒幾下能真正要了它的命。 更妙的是,“血腔結構”還讓盲鰻能輕鬆鑽過狹窄縫隙,正如“解壓擠擠樂”一樣,裡頭有流動空間,可以隨意變形。 它們常常要鑽進屍體內部,這項技能也就派上大用場了。 這種趨於完美的身體結構,大概就是它們三億年都不需怎麼進化的原因吧。
最後不少人會問:盲鰻能不能吃? 好不好吃? 畢竟看它那“血腸”一樣的身子,著實有點慎人。 要知道,“魚不可貌相”——七鰓鰻長得也很怪,卻曾被視作“皇家貢品”,甚至把英國國王都給撐死了,可見美味與否真跟長相沒必然關係。 不過,七鰓鰻之所以能上餐桌,是因為它有回游習性,能在淡水河流或湖泊捕撈; 盲鰻則大多生活在深海海底,不容易大量捕獲,所以難以形成規模市場,養成吃盲鰻習慣的人並不多。 主要吃盲鰻的群體集中在韓國,據說韓國人每年能吃掉數百萬公斤盲鰻,而且吃法頗“硬核”:直接把活盲鰻丟到熊熊烈火上烤,最後剝掉烤焦的外皮,切成小段當烤肉吃,看起來相當兇殘。
相比之下,盲鰻在其他方面的潜在價值可能更大。 它的黏液被認為是已知最獨特的生物資料之一,或許能為新型服裝面料、防彈背心、消防裝備以及“防鯊噴霧”等技術提供靈感。 美國海軍甚至想仿製盲鰻黏液來封锁敵船行動:以往都是發射繩索纏住敵艦螺旋槳,成功率有限又不安全,若改用盲鰻的黏蛋白和黏液絲,一旦在螺旋槳裏瞬間膨脹一萬倍,效果可能極佳。 總之,看待動物別總想著能不能吃,人類有很多東西可以向它們學習。 盲鰻在地球上生活了三億多年,其中蘊含的生存智慧,才是真正值得我們挖掘的寶藏。